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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狗 By 葫芦世界孙异能



他的狗

作者:孙异能

首发于葫芦世界图源于网络

 

(1)

也许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实动物的地狱和人类的并不是一个。说什么做了错事就要投胎畜生道,只是人类吓唬自己罢了。

不可能的,人死了投胎之后还是人,就像我死了投胎依旧是一条狗一样。

可能品种会不同,但归根结底还是一条狗。

“发财,我们出去。”男人把我从沙发上一只手捞起来塞进羽绒服里把拉锁拉好让我只留着一个头探出去。

“你是不是冷啊,怎么一直在抖。”男人把茶几上的臭袜子拽过来给我围在脖子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嗯,是熟悉的味道,和公园旁边的垃圾堆的味道可以媲美,一种让你的灵魂瞬间得到升华的味道。

“你怎么还在抖啊?”男人摸完袜子的手又塞进了我的嘴,看了看我的牙齿,“看起来很健康啊!”

啊,真不好意思,吉娃娃就这样,有点神经质,我汪汪了两声证明我没什么问题。

“那我们出去了。”男人摸了摸羽绒服口袋,确定钥匙在里面就放心地带我出去了。

我和这个男人很有缘分,我模糊的三世记忆中的主人全是这个男人。

相传过了鬼门关便上了一条路叫做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路的尽头有一条河叫做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称为奈何桥,有一位叫做孟婆的女人等在那给你一碗汤,喝了这一碗汤便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然后进入下一世的轮回。

作为一条狗,我当然不知道这故事的真实性,但是听起来真的超级麻烦,以最近学会的高级词汇形容一下就是,形式主义。不过也的确是人类的风格。

狗的转世就简单了很多,一闭眼一睁眼就能从一条死狗变成一只窝在狗妈妈肚皮下的小狗崽了。

“好了,公园到了。”男人把我从羽绒服拔出来,嗖地一下把我扔进一个雪堆里。

你就这么对待一只短毛可怜弱小无助的吉娃娃吗?我好不容易才把头探出雪堆就与一个大脑袋面面相觑。

“趁我还好说话,离开我的雪堆。”我抖了抖身上的雪,压低身子露出牙齿发出低沉的呜噜声。

“我的天,是一只狗,妈妈救我!”那个狗被我吓的一窜三尺高,夹着尾巴躲在一个穿着高筒靴女人的身后。

“查理,你丢不丢人,你是哈士奇,对面是一只吉娃娃啊?”女人拽着哈士奇的耳朵,“人家离你八百米远呢,躲个屁啊!”

“不不不,妈妈你被它的大眼睛和娇小的身材骗了,它是一条穷凶极恶的狗……啊啊啊啊妈妈,你听见了吗?它在冲我叫!”查理跳起来抱住女人的脖子,整条狗都缩进了女人的怀里。

“你可都一百二十斤了,不能老这个样子,妈妈真的抱不动你。”女人感觉自己腰好像闪到了。

查理抬起头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女人,发出伤心的嚎叫。“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了,你不爱我了,我不是你的宝宝了。”

“发财别叫了,你这尖细的小嗓子叫得我心烦。”男人走过来拍拍我身上结霜的毛,“每次带你出来你都这个样子,这样可没有狗愿意和你玩。”

你不懂,看他们被我吓的嗷嗷叫的样子是我最好的娱乐活动,我一个箭步冲到那只哈士奇面前,以四只脚同时离地跳跃的样子摇头晃脑叫着,充分展现了疯起来我连自己都咬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的狗就这个样子。”男人并没有想道歉的样子,反而掏出了一支烟。

“那个,能不抽烟吗?”那个女人一边抚摸着已经吓的对狗生绝望的查理。

男人手顿了一下,然后打火机发出啪嗒一声,他点燃了香烟,“不能。”

我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我选中的的男人,做人和做狗都一个道理,不能怂就是刚。

女人翻了一个白眼,“哼,不和你一般见识,什么素质!”

“公园是你家的吗,我凭什么不能抽烟?”男人笑了笑。

“那公园是你家的吗?”女人冷笑了一声。

“是啊!”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毛主席雕塑,“这都是我花钱建的。”

女人把怀里的狗扔到地上,“哎呦,还真不要个脸,怎么这整个胜利公园都是你家的呗,怎么不直接把你大名写在公园门口?”

男人深深抽了一口烟,“我叫甄胜利。我这人平时都一直很低调的,但是我在我自己家抽烟都要一个牵着怂狗的丑女人来说三道四真的很破坏心情。”男人把烟头扔掉踩了一脚又捡起来,顺便把我捞起来,“发财我们去超市买你的午餐了。”

我乖乖地趴在男人的怀里,特意回过头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蹲在女人脚边的查理,查理被吓得又是一哆嗦。

以上全是胡扯,那毛主席雕塑是政府建的,这公园自然也是公家的,这男人也不叫甄胜利,他叫李三万。

李三万摸着我的头心情很好地说,“今天我给你做饭,咱们不吃狗粮。”

不了,我吃狗粮就好,吃了你的饭我会没有狗命的。

(2)

李三万很喜欢大型犬,却买了我一只吉娃娃回家,李三万自己估计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鬼迷心窍的事情。

李三万养狗的初衷是来自于一个网络调查,养宠物的男人比较受欢迎。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养猫,但养猫的话根本不能牵出来招摇过市,所以选择一下子就固定到狗上面来。

男人嘛,还是牵出去一条大型犬比较拉风,李三万在做了一系列的功课后决定入手一条纯种的萨摩耶,微笑天使应该很受小姑娘们喜爱。

结果很打脸,他买了我回来,一只也就和他拖鞋那么大的狗。

那是一个星期日,李三万刚进我所在的宠物店门就看见才三个星期的我站在自己所在的笼子里对一旁的沙皮挑衅。

“我的小祖宗啊,你才三个星期啊,走路都晃为什么总去怼那只成年沙皮?”一位店员赶紧走过来把我的笼子远离那只沙皮。

“你别给我嘚瑟,听见了吗?”我把我小小的爪子从笼子的缝隙伸出警告似的对那只沙皮挥舞着。

“这狗挺有意思啊!”李三万笑着伸出手握住我伸出笼子的雪白小爪子。

我用我湿润美丽的大眼睛给了李三万一个白眼后抽出自己的爪子。

怎么又是这个男的,烦不烦啊,我上辈子上上辈子遇到的就是这个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一过三十就秃顶的男人。老子可是有着想要成为漂亮小姐姐狗子的伟大梦想。

“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吗?”店员走过去问道。

“啊,我想买一只萨摩耶。”李三万说完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谢天谢地这男的想要那傻笑白狗,我终于不用和这男人再共度一生了,我放下了一颗狗心,安静地趴在笼子里休息,为我下一次战争休养生息。

“呃,其他的也行,我还没想好。”李三万绕了宠物店一圈后重新走到我的笼子前面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头顶。

戳什么戳,不买别戳,我转了一个身把屁股冲着李三万。

“看来您很喜欢它,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店员笑着把笼子打开想把我抱出来。

不不不,请允许我拒绝。这位姑娘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缘分这都能让你看出来?

人家想买萨摩耶,快去给人把那只昨天刚来的一个月的萨摩耶抱给客人看看,雪白小小一只的团子多可爱,谁看谁心动……求求你放过我这只弱小可怜无助但能打的吉娃娃吧!

最后我还是被塞到了李三万的手里,李三万小心翼翼用双手托住我,然后用深情地目光注视着我,好像我是他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宝物。

我叹了口气别过头去,行吧行吧,就凑合再和你过一辈子吧,反正曾经这个人对自己挺好的。

“我觉得我好像遇见过你。”李三万对我说。

呵,你这话对一只狗说真的好吗?我认命地蹭进李三万的怀里哼唧了一声。

于是本来想买萨摩耶的李三万敌不过命运的安排,揣了一只吉娃娃回家。

“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李三万把我放到地板上。

我迈着短短的腿在屋子里转了三圈觉得还是很满意的,空调电视冰箱,我心目中幸福生活的基础标准算是达到了。

并且以我的经验可以判断出来,李三万没有女朋友,想养狗的目的一定有把妹的不纯目的在里面。

真是天真啊,我摇了摇头,很快你心目中女朋友的位置就要变成一只狗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就叫发财吧!”李三万把我抱起来,“我们一起拍张照片,我要发朋友圈。”

发财就发财吧,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从李三万手里挣脱出去跳到了沙发上。

“不行不行,你不能上沙发,不能上床。”李三万拽着我的后颈皮把我拎起来放到地毯上。

我乖巧地蹲在地毯上仰起头,眨着我长长的睫毛发出很可怜细细的声音。

李三万很坚决,“不行就是不行。”

三天后,我趴在沙发上,靠着柔软的靠枕,看着电视里的爱情连续剧。而李三万则盘腿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

“啊,我要看的节目开始了……”李三万拿起遥控器刚要换台,我叫了一声示意他我在看电视。

“哦,好吧好吧,你看吧!我以后看重播好了。”李三万把遥控器很知趣地放到我爪子旁边。

我都跟了你两辈子了还不知道怎么对付你?我把遥控器拽过来放到肚皮下面。

第一世,你说不让我进屋子,后来我每天就坐在你对面的椅子上吃饭。

第二世,你说不让我睡床,后来专门给我做了小枕头放在你枕头旁边。

李三万嘴上一套实际上做又是另一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男人的本性。

或者说男人都是这样,你就是信鬼都不能信男人这张破嘴,其实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三万一直都觉的养我真是亏啊,不仅花销大还没为他的撩妹事业起到什么作用。

我的老天狗啊,我才觉得亏好吗,同样都是一窝的狗,据说我的一个妹妹已经傍上富婆走上穿貂戴金的狗生巅峰了,而我还奋斗在奔小康的路上。

我和李三万就这样互相嫌弃地迎来了我的三岁生日。

在我生日的那天,发生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

(3)

“滴,忠犬卡。”我轻盈地跳起来成功够到了刷卡机,巡视了一下车厢找到了一个座位。

有一个车站叫做中山站,在这里你可以到达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在这里上车的原因是,我想救回李三万。

“那个吉娃娃,你到站了!”司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跳下车,站在车站四处环视着,在商场的门口看见了李三万。

他左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子和几个购物袋,右手抱着褐色的纸袋子,我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他,我焦急地跳起来想暗示他不要过马路,可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发财你怎么从车里出来了,不要过来,很危险,我马上就过去了!”李三万右手的纸袋子遮挡了他很大的一部分视线,他看着对面的信号灯变了颜色就快步像我走了过来。

一个摔烂的蛋糕扣在我的爪子边上,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去看那个躺在马路中间身体扭曲的男人,我又一次目睹了李三万的死亡。

作为一只狗,我的力量太有限了,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救回李三万。

“吉娃娃,上车吗?”一辆公交车停下来门打开后里面 满是络腮胡子的大叔问我,“你还有机会。”

“滴,忠犬卡。”我再一次跳上了车。

“你这样的狗我见得多了。”司机瞟了一眼耳朵微微耷拉下来的我,“怎么,非救不可吗,这个男人?他的人生很长,你只是他漫长人生的短短一瞬间。”

我不管,他就是不能在我前面离开,别想骗我一把眼泪。

没有人和你抢电视遥控器的日子算什么日子!

司机叹了一口气,“好吧,想要在哪里下车就叫一声示意我。”

如果在事故发生的前几分钟下车,以我的力量不足以阻止李三万不过马路,我需要更久的时间,比如在李三万进商场之前阻止他。

“汪!”我示意司机我要下车。

我下了车还没等反应过来在哪,就被一只手拎着脖子拎起来,“别乱跑啊,发财,这里人这么多你丢了怎么办!”

我转着头看了看附近的景色,是停车场。

“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回来。”李三万把车门打开把我丢到车座上,我一个打滚又跳下车去,扒着他的裤脚,企图让他带我进去。

“商场禁止宠物入内的。”李三万很为难地抱起来我。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李三万想了想从后备箱找出一个纸袋子,“如果你能保证像一只死狗一样在里面我就带你一起去。”

我疯狂地点着头表示我一定不给他惹事。

李三万先是去了蛋糕店拿了定好的蛋糕,然后去了一家宠物用品店。

从袋子里抬头看着李三万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心里有了那么点狗数,我说为什么李三万办了一张离家这么老远的贵宾卡,原来如此。

我在这费尽心机的保你狗命,你在这给我撩小姑娘,还有没有良心了?我蹬了一下腿表示我的不满。

“李先生你的袋子好像在动。”

李三万把袋子往后藏了藏,“你看错了。”

“汪!”我很不给面子地拆穿了他的谎言。

有一只纤细的手伸到了我袋子的边缘,好的,让我看看你这个狐狸精的真面目,和我抢男人,我让你知道知道我狗界大哥大的厉害。

但在我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的瞬间,就开始眨着我无辜可爱的大眼睛发射我的卖萌光波。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眼光就是好。

“这是李先生你的狗吗?好可爱啊!”女人从纸袋子里把我抱起来,“我以为李先生养的是大型犬,毕竟您买狗粮的频率很高。”

“呃,它比较能吃。”李三万摸了摸鼻子。

我能吃?我一个吉娃娃再能吃一天能吃一箱狗粮吗?

李三万觉得有些窘迫,“那个,我之后还有别的事……”

“啊,不好意思耽误您了!”女人把我重新放进纸袋子里。

在这里耽误这么久应该能错过那个信号灯了吧!我趴在袋子里这么想。

可李三万因为带着我便没有去超市而是直接走出商场。

“啊,马上要变灯了”

这句话让我觉得不对劲,我从袋子里探出头看向信号灯,信号灯一闪一闪的。我下意识地跳出袋子冲了过去,以我对李三万的了解,他一定会追过来。只要我的速度够快,时间就追不上我。

“发财你干什么!为什么闯红灯?”

什么?这是红灯,我忘了,狗是色盲。

虽然我闯了红灯但是我依旧安全地到达了马路对面。我看着李三万焦急地盯着信号灯,好像变灯的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这不行这不行这不行……我看着又一次闪烁的信号灯,我扭过头看向本来应该减速停下却依旧一脚油门踩到底的货车朝这边冲过来。

蛋糕依旧在我的脚边摔得破破烂烂。

“发财,发财!”李三万的声音在颤抖,“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来不及了,这就是最后了。

行吧,这辈子最后竟然都会飞了,也算是值了。

我突然从马路对面冲过来这一举动让李三万本来要过马路的脚迟疑了一下,他迟疑的这几秒让我成功地改变了事情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不要狗命的事,我当时就完全没过脑子,像一种本能一样就要去救李三万。

毕竟作为一只狗,我的人生就是你。

(4)

我如今重新投胎依旧是一只狗,我趴在地毯上打着盹。

我本以为这一次投胎能投个拉布拉多或者金毛猎犬大型犬的,结果当我作为新生狗第十天睁开眼睛看见我妈妈是一只博美的时候,我的梦想破灭了。后来小小的我蹲在了宠物店的玻璃后面一个月后被人带回了家。

我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

“怎么,你妈妈回来了?”

女人走进来摘下手套后抱住我,“发财今天也好可爱呢!”

废话,老子哪天不可爱!

女人抱着我走进来环视了一下客厅,“李三万!我就出差了三天看看你这屋里脏的?和狗窝一样!”

我“汪”了一声表示不满,跑到我的狗窝旁边昂起头。

“真是冤枉发财了,你看看发财的窝都比你干净!”李笑从包里掏出一个塑胶球放进我的窝里,“这是给你的礼物。”

“笑笑,我的呢?”李三万伸长脖子一脸羡慕地看着我的新玩具。

“没有!”李笑把皮包甩给李三万,“哎哟我去,臭袜子你都能放到茶几上?”

李三万赶紧把袜子扯过来背在身后,然后趁女人没看见扔进我的窝里。

我的天啊,李三万你还是不是人,竟然栽赃陷害一只狗?我这能忍?我迈着优雅的小步子哒哒哒哒走到沙发旁边然后钻到沙发下边。

李三万大惊失色,“发财,我劝你积德行善,做个好狗。”

李笑疑惑地走过来,“沙发下面有什么吗?”

李笑走过来,我把沙发底下一个铁皮饼干盒子推出来。

“好啊!李三万你背着我攒私房钱?”

“不是,笑笑你听我解释……啊,疼疼疼。”

我满意地回到我的狗窝里拿出李笑新给我买的塑胶球,趴在电视旁边看我很喜欢的爱情连续剧,今天也是幸福的狗日子。

是的,可能是李三万欠我的,我这辈子依旧成了他的狗。作为李笑,那位宠物用品售货员,现在是李三万女朋友的狗成功地登堂入室。

“你下辈子喝了孟婆汤一定不会记得我了!”电视里漂亮的女主角这样说。

你什么都不记得没有关系啊,我一定记得你,多远我都会去找你,你就是我的一生,是我无数次人生的究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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